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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殡仪馆出来，我不敢回头，径直奔向公交车站。我坐上车，看着街道如常，车来人往。我的世界里，从今天起，就少了一个人。
我想起了阿珍初中时的样子: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，那双眸子黑得一塌糊涂，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，睫毛浓密。如果不是询问后得知她是汉族，我还以为她是一个苗族女孩。微笑时，她露出一排洁白润泽的牙齿，让人感受到健康的美。怎么跟她认识的呢？这该死的混乱的记忆。
阿珍的母亲突然老了很多，凹陷的眼睛，更加瘦弱的身板。如果阿珍看到，会不会后悔自己就这样走了呢？如果真有灵魂，阿珍的灵魂应该能看得到她的母亲这几天都在干些什么？坐在车上，我希望看到阿珍会在哪个我们熟悉的街角等着我。就像很多次她在我们约定的某个街角等着我，我们一起去打球，一起逛街买东西或者吃小吃。等我到了人民医院那里下车后，我总是想，阿珍还没死，她还在医院病房，已经医生抢救过来了，她还在睡觉。
往前走拐了一个弯，我向街角望去。我希望阿珍如同以往一样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叫我一声。我站着，期待着，没有人出现。又过了一阵子，过来一个骑摩托的中年男人，他的身后带着一个孩子。我不甘心，继续等。心里默念着:阿珍，我在等你，你快来呀！等着等着，我的手机响了，是阿珍的母亲打来的。她说，阿珍留下了一些日记和什么书信，要我明天或者啥时过去看一下。我说了过两天就过去。
望着街角，我多么希望，像小鹿一样轻盈的阿珍跳过来，喊我一声。阿珍，你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？我茫然地走回家。看到阿珍送给我的羽毛球拍，忍不住哭出声来……
夜空湛蓝，一弯新月如钩。我独自在操场上走着。夜风习习，阿珍跟我在这里散步时曾经说过，她最喜欢的就是给那些小孩子教怎么打羽毛球。她说，那些小孩子就像一个个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可爱。他们的眼神纯洁无暇，能够把一个成年人的心荡涤干净。在那个世界里，没有尔虞我诈，没有恶意陷害，没有防备，跟小孩子在一起，再累都觉得很开心。阿珍笑起来声音很好听，清脆，童真。有时候，我看到她，就有点羡慕她。我也是跟学生打交道，可是我的学生都是成年人，没有她的世界那么简单又清纯，也没有她的快乐来得那么简单而直接。
想起阿珍跟我在操场散步时，她喜欢慢跑。她步子轻捷，从小就在她的当体育老师的父亲手下锻炼身体学习打羽毛球，她的身体素质是非常好的。看她打球是一种美的享受，我总是觉得，阿珍打球时是最有魅力的，她的动作，她发球、接球和扣球时身体的姿态，她犀利的眼神，冷静的作派，都那么美。
阿珍，你在哪里？阿珍，你这只美丽的小鹿，你跑到哪儿去了？
操场那头跑过来一个女学生，我以为是阿珍。
我忍不住喊了一声:“阿珍!”
那个女生微笑着回应我说:“我不是阿珍哦!”
我不好意思地说:“对不起啊！同学。我没看清，认错了!”
女同学说:“没关系!”
女同学跑回去，消失在夜色中。
阿珍虽然四十几岁，身材一如少女一般。她很有毅力，喜欢运动。从十八岁到现在，阿珍的体型停留在十八岁。
望着跑过去再也不见的女同学，我想:明天，或者后天，或者后天的后天，这个女生还会在这里继续奔跑。可是，阿珍，我再也看不到你在这里奔跑了。阿珍，如果你真的有灵魂，我希望看到你，不管在哪里？街角，或者操场，或者我们去过的什么地方。
阿珍，你听到了吗？
2020-12-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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