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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划重点说,“无私”与“自私”和“无名”与“有名”一样,二者既相反又相同,既矛盾又统一,既互相排斥又不可分离。但是要注意,不仅仅它们如此,凡是跟“无”与“有”相关且相对的词通通都是如此。比如无欲和有欲、无我与有我、无私与有私、无为和有为等等……
我们这里就以“无我和有我”举例子,民国大师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对诗词的风格做了两种划分:
一种叫“有我”之境,一种叫“无我”之境。
所谓有我之境,就是指诗词中饱含着浓烈的主观色彩,比如说:
“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。”
花本来没有感情,也不会说话,但在诗人眼里,花却具备了人的特质,这就是说主观色彩侵染了客观事物的“有我之境”。
所谓无我之境,就是指诗词中没有主观色彩的纯客观描述,比如说:
“寒波澹澹起,白鸟悠悠下。”
寒是客观的温度,白是客观的颜色,“澹澹起”和“悠悠下”也都是二者的客观状态表述,这就是没有主观意志加工的“无我之境”。但是问题来了,王国维所谓的有我之境真的是“有我”吗?无我之境真的是“无我”吗?恐怕不尽然。
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就明白了,比如说:
诗人为什么能写出“泪眼问花花不语”?
很明显,因为诗人感情色彩太浓烈,注意力太集中,以至于把自己完全融入了景物之中,所以才会无意识地去跟花朵一起共情和对话,然而,这不正是“物我两忘”吗?
也就是说,诗人只有在“无我”的情况下,才会写出“泪眼问花花不语”这样的诗句。可见,王国维所谓的“有我之境”,换一个角度来看,反而是“无我之境”。
再比如:
诗人为什么能写出“寒波澹澹起,白鸟悠悠下”?
也很明显,因为诗人不是将主观色彩注入到诗句之中,而是站在景色之外去客观地记录和描述,所以才会有意识地冷静看待,然而,这不正是“物我二分”吗?
也就是说,诗人只有在“有我”的情况下,才会写出“寒波澹澹起,白鸟悠悠下”这样的诗句。同样可见,王国维所谓的“无我之境”,换一个角度来看,反而是“有我之境”。
那么综合上述可知,有我和无我根本就没有绝对的界限,只有相对的差异,二者本质上并非是两个东西,而是对立统一的整体。
同理,无私与有私也是如此。
所谓无私,就是心里装着别人。所以无私者的奉献,从另一个角度看,是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,这——恰恰是有私;反过来也一样,所谓有私,就是心里只考虑自己,所以有私者的自利之举,从另一个角度看,恰恰在客观上促进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,这——恰恰是无私。
所以,无为和有为、无言和有言、无趣和有趣等等,但凡是跟“有无”相关联派生出来的相对性词语,莫不如此。
也所以,“无名”和“有名”只是一对儿形象代言人,老子真正的要阐明的是宇宙之间“无”和“有”的辩证关系,在古代社会,这种洞穿世界本质的智慧可以说是超凡绝伦,足以睥睨众生。
最后,经过我以上的一番剖析,我们看似也就解决了争论一千多年的学术难题,什么难题?
就是“此两者”究竟指的是“无名与有名”还是“有与无”。
这两派人马各执一词,从北宋首创“有无断句法”的王安石开始,已经吵了一千多年。直到今天,这个问题在学术界依然是众口纷纭,莫衷一是。
其实很简单,老子在此虽然讲的是“无名与有名”同根同源,但本质上阐述的还是“有与无”之间相互转化、相互制约和相互依存的对立统一关系,就好像两根草丝相互交错缠绕的一股绳子一样。所以老子才会说:“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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